憤怒的吼聲 常識
   作者:唐斯/譯者:彭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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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潘恩及其「常識」

       在美國大革命爆發前夕有一本重要著作,即潘恩的「常識」。千千萬萬人──包括開國元勳華盛頓在內。因此書而堅定了他們對英一戰,爭取自由的決心。有人甚至認為,如果沒有讀過「常識」這本書,便無法瞭解美國的歷史以及其立國的締神。

【三十七年間的失敗】

       湯瑪土.潘恩(Thomas Paine)由英國到達美洲大陸那一年,已經三十七歲了。沒有一個頭腦清明的人會預言他能有光明的前途。直到三十七歲時為止,他所經歷的都是相繼而來的失敗與挫折。任何一件事情,祇要他一插手,最後必是不幸的結果。可是想不到在此後的幾年之間,他竟成為英語世界影響最大的作家,美國歷史上引起爭論最多的人物,一個政治宣傳家與革命者,並且在北美殖民地,在大不列顛帝國,在整個西歐。都成了赫赫一時的名人。有人對他既畏又恨,也有人對他頂禮膜拜。究竟道理何在呢?難道他真是在橫越大西洋的海行之中,一夕間突然由庸人變成天才了嗎?

       當然不是如此。我們如仔細考察潘恩的早年生活,便可發現他去美之前所受的顛躓困頓,都正是他日後一鳴驚人的準備工夫。

       潘恩於一七三七年一月廿九日,出生在英國東部諾伐克郡的塞特弗城。父親是個清教徒,母親則信奉英國國教。潘恩因自幼家境極貧,屢操賤役,直到十五歲才入小學讀書。據他自己說,他在校中「受到極佳的道德精神教育與相當實用的學識。」對於科學與發明。他自幼興趣甚濃;成年後雖然奔波於四方,不暇寧處,對於新知的探討仍樂此不疲。

       在受過短暫的正規教育之後,潘恩開始隨父親學製女人的胸衣。做了三年。單調乏味的工作使他無法忍受,於是離家出走。偷偷投身於一艘海盜船上。那條船名叫「恐怖號」,船長的綽號是「死神」,由這兩個名字就可以想見。那樣的環境更非充滿了夢幻的潘恩.所能安然定居的。好不容易才由他的父親設法把他救下船來,回鄉去重操舊業。到了十九歲那年,他再度出走。搭上一條叫做「普魯士王號」的私掠船。這一次時間很短就回到陸上;不過他不肯重返故鄉,便留在倫敦從事縫製緊身衣的行業;閒暇時,就跑出去聽一些有關天文學的演講。當時天文學因航海事業發達而成為一種熱門的知識。

【一行作吏請願獲罪】

       在倫敦那幾年,潘恩依然是掙扎於貧困之中。後來他娶了一個孤兒院中的女僕為妻;不幸那少女一年之後就去世了,她的父親在稅務局裡當小職員,他喜歡那個職業。是因為稅務衙門工作甚閒,可以讓他有足夠的時間去從事其他消遣。潘恩受了老岳丈的影響和提攜,不久也由成衣匠而轉任稅吏。

       從事稅務工作吃力不討好,潘恩負責緝私查稅,幹了不久就結怨四方,親朋都視同陌路。後來更因為他的心地太軟。執法不力,為當局免職。他祇好又回去縫衣裳,做了一陣子。轉往根辛敦去教書。教育工作極為清苦。他一年薪水祇得二十五鎊。生活實在維持不下去。祇好厚起臉皮再去稅務局裡「為五斗米折腰」。潘恩一七七一年再度結婚。婚後與妻子和岳母同住在路易斯。他的景況仍未見佳,幸虧他太太經營一家出售煙草雜貨的小店,略博蠅頭微利,勉強貼補度日。

       潘恩的生活粗獲安定,公餘之暇,常出入於白鹿酒店,參加各種社交集會,酒酣耳熱之時,他每每乘興賦詩作歌,乃至寫些嚴肅的論文,在友輩間流傳。他更愛與同儕議論時事。炫示他雄辯滔滔的辭鋒。

       由於潘恩機敏善辯,所以,後來當稅務人員們要求加薪並改善工作條件時,大家便推舉潘恩做他們的發言人。潘恩受命之後,鄭重其事地化了好幾個禮拜的工夫,寫成一篇請願書,「論稅務人員之薪俸及待遇不足與貪墨風行。」一七七二年冬季,他前往倫敦向議會及政府當道請願。

       這一次上京結果甚為淒慘,不僅請求加薪案立遭駁回,潘恩本人並因「擅離職守」的罪名而再遭免職。太太的雜貨店也受累破產,潘恩將家中的家具和私人衣物一一出賣。羅掘俱窮,才免於因負債而坐牢。他的太太為此一怒而下堂求去。已入中年的潘恩,此時無親無友,一文莫名,在茫茫人海之中,竟無一枝棲身之所。

【富蘭克林函介赴美】

       幸好潘恩旅居英倫時。曾結識美國的開國名賢富蘭克林;富蘭克林當時是北美殖民地駐在英倫的代表。他不愧是一位創業的人物,不僅禮賢下士。而且頗有知人之明。他認為潘恩是一位頗有才華的青年,因此便寫了一封很懇切的介紹函件,給住在費城的女婿李察.巴契;囑咐巴契要設法為潘恩安排一席館地,或任公職,或作教員,或參加土地測量工作。潘恩就這樣啟程赴美;當他於一七七四年十二月初到達費城時,他所有的財產就是富蘭克林的那封信。

       如果說潘恩還有甚麼別的資產的話,那便是他過去所得的經驗。他經歷過貧窮的生活,因此深深瞭解民間疾苦;他瞭解英國的官場對老百姓的苛虐與剝削;但他聽到過也談到過不少有關天賦人權的議論。尤其是英國幾千個貴族與幾百萬平民之間權利義務的鴻溝,使他印象最為深刻。而且,他也曉得英國在選舉法修正以前下議院選舉的那一套辦法。同時對於貴族階級腐化貪污,愚蠢無能的種種情形,他在一行作吏的生涯中,自不乏體會親嘗的機會。由於這種種經歷,使他自始就成為一個民主制度的強力支持者。由於人道與民主體制的嚮望,他很自然地熱中於全面性的社會改革與政治改革。

【小小刊物大大改革】

       潘恩到達費城不久,就應聘出任剛創刊的「賓州雜誌」(Pennsylvania Magazine)的主編;這本雜誌一共出版了一年半,大部份是由他主持。憑藉這本小小的刊物。他幾乎是「孤軍奮戰」般地發動了許多改革運動;首先,他發表論文反對奴役黑奴;五個禮拜之後。費城就成立了第一個反對蓄奴的團體,主張實施釋放黑奴。隨後,他又大聲疾呼要求給予婦女平等權力;提議成立國際性的保障著作權法案;反對虐待動物;譏評「決鬥」是一種野蠻的風俗;甚至開始呼籲世界各國,應該廢棄以戰爭作為解決國際爭端的手段。

       幾乎就在他呼籲廢棄戰爭之同時。英國對北美殖民地的戰爭已經激烈展開。一七七五年春天的康柯之役、萊辛敦之役、彭克山之役戰況皆甚慘烈。潘恩曾寫信給富蘭克林說,「就在我踏上美洲的土地之後,耳鼓中便充滿了鉦鼓殺伐之聲。」

       當時北美殖民地上的輿論,陷於嚴重的分裂。其中有極端主戰的如薩繆.亞當士,如約翰.漢柯克等。大力倡導對其開戰。但屬於托雷黨的保守份子,則仍主張應向英皇效忠。當時深負眾望的領袖如華盛頓,如傑弗遜,如富蘭克林,內心中都希望能有妥協之餘地。對於要求獨立的主張,認為不切實際。所以美國史上的第一次和第二次大陸會議,決議案中都一再重申殖民地仍在英皇統治之下;以此為出發點,來請求英國王廷和政府對殖民地給予公平的待遇而已。

       在這種思想混亂,意向模糊的時代,有一個人把當時的情況與未來的發展看得很清楚,那便是潘恩。他自始就認為北美殖民地脫離英國而自立,是必然的演變。他在一七七五年秋季將這種看法寫了出來。他把完成的原稿分交幾位朋友審閱,其中一位是羅西博士(Benjamin Rush)。羅西建議他用「常識」作這本書的書名;並且介紹費城的書商貝爾承印這本書。

【「常識」出版震驚北美】

       「常識」(Common Sense)於一七七六年一月十日出版,潘恩並未署名,作者祇是「一個英國人」,按照西方習慣,一本出版物在五十頁以上才能稱為「書」,「常識」則祇能稱為「小冊」(Pamphlet)它僅有四十七頁。當時定價是每冊兩個先令。

       「常識」出版後的頭三個月,賣了十二萬冊。後來一再增印,竟售出五十萬冊之多。以當時的人口比例而言,等於現在一本書賣到三千萬冊。幾乎可以說在十三州內每一個知書識字之人。都曾讀過這本小書。雖然此書風行一時,作者潘恩卻謝絕報酬,不曾取分文版稅。「常識」篇幅無多,但其引起的影響則罕與倫比。這書中指出,革命是北美殖民地對英國與英王喬治第三之間一切爭執的惟一解決之道。「事態發展至此。除了施以打擊之外,別無善策可循。看在上帝的份上,讓我們採取最後的行動吧。……我們付出了彭克山之役那樣的代價,如果祇是為了要求法律而非要求土地。那就實在太愚蠢了。……這不是一城、一郡、一省或一國之事,這是為了整個的大洲。……這不僅關涉到一天、一年或一代之事,而是我們子孫萬代的前途都在考驗之中……現在正是為了這一大洲的團結,信念與榮譽播種的時期……北美地帶彼此間的聯繫實在太鬆懈了……獨立是惟一的聯鎖可以使我們團結為一。」

       在書中的第一部分,潘恩運用英國的憲法精神。來說明政府的起源與性質。他的政治哲學,承襲著早期自由主義與個人主義的思想,認為「政府,即在最好的情況之下。也祇是一種必須的罪惡;在最壞的情況之下,則令人無法忍受。」他認為在人類社會中有政府的出現,﹁乃是由於道德力量不能統治世界;政府為此而設計,它的終極目標亦即在此:保衛人民的自由和安全。﹂

【人與人間共同利益】

       潘恩在「社會」與「政府」之間,畫下嚴格的分界線。他說,人們由於合作,可以滿足他某些欲望,因此而組成社會。在進入社會中時,人仍保持著若干天賦的權利,如自由和平等。在理想的境界中,人可以生活在和平幸福之中而無需建立政府;但必須是大家的良知清明,而且大家都能普遍地依良知行事。但由於人類本有種種弱點。道德上總是有不完美之處,因此需要某些約制的力量,這種力量就來自政府。人民的安全、進步、與安適,是依靠社會而非仰仗政府。社會的風俗習慣,以及人與人之間的共同關係與共同利益,比任何政治建制具有更大的影響力。

       潘恩對於英國憲政,也有激烈的批評。他指出,英國憲政體制萌芽之初,的確是黑暗野蠻時代的一大福音。但是,英國的憲政是不完美的,因此也就不能實現它所預期的效果。他指出,政府人民的關係上最要緊的一點,乃是負責任;英國憲政體制之下對於責任問題完全沒有規定。他不滿意英國政治那一套制度之複雜,「簡直無從決定究竟是甚麼人應該對甚麼事情負責。」在英國,人民在理論上享有政權。他們可以選舉議員進入下議院。因此,潘恩主張,北美殖民地也應該以民主力式來選舉議員,組成議會,同時選出總統和內閣,他們應該向議會負責。

       潘恩這些意見,在當時真是「驚世駭俗」,但後來美國政府的組織大體與潘恩的構想符合。潘恩的「常識」,幾乎有我國儒家「半部論語治天下」的效果,作者泉下有知。當可引為自豪了。

【攻擊皇家剖析利害】

       在潘恩這本書中,措詞最烈,攻訐最猛的,乃是英國皇家的世襲制度。他先攻擊君主制度之落伍,然後再把英國的情形提出來,作為批評的對象。他認為,君主繼承制度不僅對於一國民眾是極大的蔑視,而且也違反自然。

       潘恩歷述英國歷史上王室遞嬗的沿革,他指出,一個法國出生的私生子,率領著一支土匪侵入英倫三島。建立了王權,「這實在沒有什麼神聖可言。」此後的歷任君主,不稱其職者遠較賢明睿智者為多。

       有人說,世襲制度至少有一個好處:它防止了因爭奪王位而爆發內戰的危機。潘恩反駁說,英國自被異族侵入以來,已經發生過八次內戰和十九次叛亂。他說,英國的君主除了打仗,就是分贈土地給他所寵愛的人。說不上對國家及其臣民有甚麼貢獻。

       在攻擊君主專制的罪惡方面,潘恩的「常識」中措詞之鋒利,情詞之激昂,以及運用時事之貼切,很容易令人聯想到我國革命先烈鄒容所著的「革命軍」。

       當時在北美的「保皇派」,反對與英國分離最重要的理由之一,是經濟問題。他們認為。北美經濟之繁榮,全賴與英國保持聯繫。

       針對這種誤解,潘恩說,以北美殖民地這樣廣大豐饒的一片土地,「無論如何是要繁榮起來的,即使英國一點也不管,我們照樣可以繁榮,也許比現在還更要繁榮得多。」當時北美的物產幾乎完全是農產品。他說,「歐洲人要吃飯的。我們的糧產可以在歐洲任何市場上賣好價錢。我們進口的貨物當然需要付錢,可是,我們可以高興在甚麼地力買就在甚麼地方買。」

       至於說英國可以保護北美,使得免受法國人,西班牙人和印第安土著的侵擾,潘恩提出的答覆是,「英國人為了貿易和統治權。就是叫他們去保護土耳其他們也會幹。」而且,他特別強調,無論是對抗那一種方式的侵略,「都是我們自己出錢。」

【逝水東流豈可挽回】

       當時,北美殖民地的一般人還有一種相當普遍的心理。他們總把英國看做祖國,(英文直譯應該是「母國」即Mother Country),潘恩說,「如果英國真是我們的母國,那她的行為就更為可恥。虎惡不吃子,野蠻人也不會與自己的家人打仗。……我們的祖國,應該說是歐洲而非英國。」他指出,移民到新大陸來的人,都是愛慕人權自由信仰向由的人,因受到迫害而離開歐洲。他們來自歐洲的每一部份,「在北美居民中,即在本州就是如此,真正從英國來的人不到三分之一。」

       潘恩更雄辯地指出。北美臣屬於英國,還有一個更大的不利之處。「祇要我們是英國的殖民地,一旦歐洲發生任何爭執或戰爭,都將使我們蒙受其害。歐洲各國都希望博取我們的友誼。我們對他們既無冤仇亦無惡感。因為歐洲是我們的市場,所以我們就不應該臣屬於歐洲的任何一個國家……在歐洲。各王國林立,爭戰無已。祇要英國與任何一個國家開戰,北美都會因為與英國的關係,而使自身的對歐貿易遭受打擊。」

       同時,潘恩對於英國殖民地統治制度之腐化,行政效率之低劣,也一一加以抨斥。他說,「為了一件事情,我們常常要跑上三四千哩,飄洋越海去請願。去陳情。然後等待四五個月才能得到批示。一旦有了回音,又需要再往返五六個回合才能解釋得明白。這簡直是荒唐透頂。」

       因此,他大聲疾呼,英美間的關係猶如滔滔東流的逝水,再無挽回的可能。為了加強北美人民的自信,潘思提綱挈領地說明了北美本身的力量,他認為,北美殖民地上已有足夠的人力、天然資源,與製造能力,尤其是製造戰船的能力。他甚至於說,「以我們的能力,不僅能與英國一戰而獲勝,而且可以與世界上任何敵對力量作戰。」當他說這話時,也許不免有些誇張過當,可是,到了二十世紀,兩次大戰都因美國的參戰而定勝負,最近二十年美國更領導自由世界阻遏了赤禍橫流,潘恩的預言,也不能說完全是無根之談了。

       在這本小冊子的結論中,潘恩舉出四個有關外交上的因素,認彿獨立是適時的切要之舉。他說:第一、當北美臣屬於英國,則列強絕不願出而協調它們之間的歧見;第二、法國與西班牙是當時有力量援助北美的國家;但它們絕不可能援助北美而使得美英之間的關係加強,因為那是違背它們自身利益的。換言之,如果北美宣佈獨立,對英開戰,法、西兩國是可能援助的。第三、如果不宣佈獨立而與英國作戰,則在外國人眼中便祇是叛亂而非革命。因而不能夠得到它們的同情;第四、如果北美能發表宣言,周告列國,宣佈與英國全面絕交的決心,並與各國締交及建立貿易關係。如此必能得到極有力的反響。

       潘恩就用這種坦白直率,切合實際的話,就近取喻而規劃宏遠,宜其風行一時,而影響深遠。

【開國諸賢群加讚許】

       「常識」對於美國大革命所發生的啟發作用。可以由當時的名流們的意見中看出來。譬如華盛頓本人就曾在致友人李德(Joseph Reed)的書信中,一再提及「常識」這本書,曾引起各方熱烈的討論,最後的結論是惟有脫離英國的羈絆,為自救的惟一途徑。華盛頓在信中曾說,「最近接到由家鄉維金尼亞州來的私人函件中,顯示『常識』這本小冊子造成許多人心理上驚人的轉變。」前文說過。華盛頓本人最初對於獨立舉義之事。是持相常保留態度的。潘恩的文章,恐怕對於這位美國國父後來起而統率大軍。與英政府周旋到底的堅決立場,也有莫大的關係。

       後來亦傳出任美國總統的亞當斯(John Adams)曾寫信給他的妻子說,「我隨函寄上題為「常識」的這本小冊子,提出議論頗為周備。深信如(英國之)暴政壓制繼續不變;則此小冊子所提出之主張,必將迅即成為北美人民之共同信念。」亞當斯夫人在讀完此書之後,回信給她的丈夫說:「『常識』猶如上蒼啟示之光,發表得恰得其時。將我們的疑慮一掃而空。並堅定了我們應抉擇的方向。」

       富蘭克林認為,此書「具有驚人龐大的影響。」德瑞敦(William H. Drayton)則更進一步指出,「常識」猶如一聲春雷,震動了大陸會議中的許多位代表。

       更深刻的分析,來自楚維揚(Sir George Trevelyan)的名著「美國革命史」,在這本書中,他指出:「我們很難舉出有任何其他人的著作,能像「常識」一樣引起如此迅速的反應,而又能如此持之久遠的……此書曾被人盜印、改寫、模倣;而且在每一個對美國這個新興的共和國抱有好感的國家裡,此書都有了翻譯本。……根據當時各種報紙的記載,「常識」這本小書使得成千成萬本來認為獨立論調荒唐無稽的人,都轉變了態度。此書簡直創造了一大奇蹟。使許多保皇派的托雷黨徒,轉變為自由的輝格黨人。」

       在「常識」出版後短短幾個月之內,十三州中大多數的州,都訓令其代表投票贊同獨立。瑪利蘭州稍示遲疑,惟紐約州仍表反對。

【從「獨立宣言」到「危機」】

       一七七六年七月四日,「常識」出版尚不到半年,大陸會議在費城獨立廳集會,通過了歷史性的文獻「獨立宣言」,七月四日這一天也就成了美國的國慶日。

       「獨立宣言」雖非出自潘恩的手筆,但他當時與主要的起草人傑弗遜密切合作。在這篇皇皇文獻中,潘恩所提議的反奴役條款為大會保留,除了這一點之外,潘恩的重要主張已完全融匯在「獨立宣言」之中。

       世事無常,禍福難測。照理說,潘恩的高瞻遠矚,大才槃槃,在革命成功之後應有更好的建樹;但他的暮年歲月卻是出乎意料之外的淒慘。

       在「獨立宣言」發表之後,潘恩投身軍旅,參加革命戰鬥的行列。同時發表了一系列題名為「危機」(The Crisis)的小冊子,強調在此新興國家存亡絕續關頭,每一個人的靈魂都正受到嚴格的考驗。他這些小冊子。在美國建國初期,對促進各方的團結。振奮革命精神。確有偉大的貢獻。幾個月之後。國會中的代表更加認識了他作為一個宣傳家的價值,遠較在軍中重要,於是任命他為外交委員會的首長,也就是美國事實上的第一任國務卿。但在職未久。就因政見齟齬而被迫辭職,轉往賓州議會服務。一七八一年,潘恩奉派與勞倫斯(John Laurenis)赴法國請援;常時美國苦戰經年,財力拮据。到了羅掘俱窮的地步。同年,他獲得法方的援款與物資回到美國。

       一七八三年,革命成功,潘恩不再出任公職,回頭來從事機械發明。他曾設計過第一座鋼的吊橋,並且做過蒸汽的試驗。為了要與英法兩國的工程人員討論某些技術問題,他於一七八七年再往歐洲;不料這一去竟住了十五年之久。

       他到達歐陸不久,法國大革命爆發。崇信民主制度的潘恩。當然衷心支持。他著書立說,為法國的革命辯護聲援;為了駁辯英國政治學者勃克(Edmund Burke)對革命的攻訐。潘恩寫了「人的權利」(The Right of Man)為了此書中的議論,使他險些在英被捕,幸虧他先得風聲,潛往法國。

       抵法之後,潘恩與革命諸領袖意氣相得,甚為融洽。但後來他為了要營救法王路易十六免於一死,竟與革命領袖中的激進派羅伯斯卑爾等人意見相左。想不到後來激進派人士當權,主持法國政府,潘恩立遭逮捕,他所得到「法國榮譽公民」的榮銜也被褫奪,坐了十個月的監牢,險些兒被送上斷頭台。還是由於美國駐法大使門羅(後來常選總統)出面營救,倖免一死。潘恩獲釋後就住在門羅家中養病。

【「理性時代」軒然大波】

       這一時期,他又完成了一部重要的者作「理性時代」(The Age of Reason);這部書也被人稱為「無神論者的聖經」。事實上,潘恩是一個自然教派的信徒,他相信惟一的上帝與來生。「理性時代」這本書中,雖然對於聖經中的「舊約」頗多批評,但其初意則是鑒於法國大革命時期「無神論」思潮橫決一時。他希望藉此書的討論挽救這一逆潮。可是。神學家與正統的教會團體,都紛紛譴責潘恩是一個危險的激進份子與無信仰的人。

       一八○二年,潘恩重履美國。這一次他並未像一個革命英雄那樣的受人歡迎,卻因「理性時代」以及其他激烈的政治言論。而受到政治領袖和宗教信徒們的極端冷落。潘恩住在紐約州的新羅契露,那個城市以他並非美國公民為理由,不承認他有投票權。當時甚至有人曾試圖暗殺他。從他這次抵美之後,七年之間飽受各方的污蔑、仇視、冷漠且又貧病交加。一八○九年,這位對美國獨立大有貢獻的一代奇人,飲恨以終。他逝世之後,當地的清教徒公墓拒絕他的遺體在那兒下葬。潘恩的功過,直到近世才得平反。老羅斯福總統還會指責他,「是一個猥褻渺小的無神論者。」甚至到了一九三三年,紐約市某一廣播電台要播出一項有關潘恩的節目,竟仍遭外力禁止。

【一生志業終獲澄清】

       直到一九四五年,美國人民對於潘恩的觀感才逐漸澄清,並將他選入美國名人堂。這座相當於我們忠烈祠或先賢堂的建築。當時落成已經四十五年了。同一年,新羅契露城的民意代表們通過「恢復」這位革命英雄的公民權。潘恩泉下有知,當可因「是非終於大白」而無所憾恨了。

       美國史學家們近年已逐漸獲得一致的意見,認為潘恩對美國獨立革命的貢獻是極為重大的。有些人更認為,潘恩比其他任何人更有資格被稱為「美國獨立運動的創始人」。他第一個使用「亞美利加合眾國」這個名詞。並且預言,「美國的目標,從重大方面言,也就是全人類的目標。」

       要說明潘恩其人性格特點,最好的一個例子是他與富蘭克林的一段對話。

       富蘭克林說:「何處有自由,何處便是我的祖國。」

       潘恩則回答說:「我的祖國是在沒有自由的地方。」這正反映出他獻身爭取自由的決心。

       其實,潘恩的偉大處,當他在生之時已為明達之士所瞭解。傑克遜(後來也曾當選總統)說過:「托瑪斯.潘恩不需要用人類雙手所建造的紀念碑;他已建立了一座紀念碑,在所有愛好自由的人的心靈深處。」

       無論後人對他的毀譽如何,托瑪斯.潘恩的「常識」,是造成美國獨立的一大力量;支筆掃千軍,英雄造時勢,不僅在當時句有無可衡量的重要性,就是在百世之後,此人此書也將隨著美國的歷史而傳諸久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