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支筆勝過聯合艦隊 海權論
   作者:唐斯/譯者:彭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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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馬漢及其「海權論」

       中國人說到一個人的文章有力量,往往用「有筆如刀」,「氣挾風宙」一類的說法。近代有一位美國作家。他的作品被稱為「比一支聯合艦隊更為強大有力」。又說,「超級戰艦都是他的兒女,十六吋口徑巨砲的怒吼則祇是他呼聲的回響。」

       這便是艾爾符瑞.馬漢(Alfred T. Mahan),使他享有如此盛名的原因是由於一部書,那便是「海權論」(The Influence of Sea Power Upon History, 1660-1783)。按:此書名照字面來譯。應是「一六六○年至一七八三年間海權對歷史的影響」,似可簡化為「海權論」。楊鎮甲將軍譯「海軍戰略論」,是馬漢另一著作。

       「海權論」被稱為現代著作中「最富於燃燒性的一本」;而其作者馬漢將軍在造成現代化海軍的成就上,比全世界任何一個人的貢獻都大。就歷史著作來講,恐怕也沒有任何一本書能像「海權論」這樣發生如此直接而廣遠的影響的。

       馬漢指出。自有史以來,海權都是統治世界的決定性因素。任何國家要爭霸天下,並造成舉足輕重之勢,且在國內達成最大限度的繁榮與安全。控制海權實為切要之圖。陸權國家,如果沒有出海口,無論其國土如何廣袤,最後終難免於衰亡的命運。據馬漢的理論,「土地幾乎總是造成阻礙而海洋幾乎總是開放的平原。」一個國家如果能用海軍的力量控制了海上平原,並保持強大的商船隊,則全世界的財富資源,便都可以供她役使。

【「最富燃燒性」的人】

       「最富燃燒性的」馬漢究竟是怎樣的一個人物?其實。從外觀看來,他極不像一個革命者,或一個推翻現狀、搖撼和平的人。

       馬漢於一八四○年出生。他的父親是西點軍官學校軍事工程學與土木工程學的教授。馬漢本人畢業於設在安納波里斯的海軍軍官學校,後來便成為一個職業海軍軍官,輪流在艦上和岸上擔任頗為單調的職務。其間祇有在南北戰爭期間一度參加直接戰鬥。所以作戰的經驗甚為有限。然而,他因勤務關係先後到過巴西與遠東,也曾到歐洲旅行,見閱日廣,胸襟益廣。

       在他完成這些旅行之後,又過了漫長的十五年,馬漢仍沒有甚麼特殊的表現;惟有在一八八三年時,曾奉命寫了一本與南北戰爭期間海軍戰史有關的書,書名叫「海灣與內陸河流」,篇幅不多,當時並未如何引起人們的注意。然後,來了一個機會,使他日後聲名遠揚,並且改變了他的一生命運。當時,美國在新港地方設立了一所國防學院,一位海軍宿將魯斯 (Stephen B. Luce)邀請馬漢到該校去講授海軍戰術與戰史。

       這正是馬漢鵠候多年的良機。因為,他在服役中一直鬱鬱不得意,對於海軍中的例行公事,深感厭煩,他的階級不過一名上校(他是在退休之後才被升為少將的)。因此,到國防學院任教的這項任命,對他來說簡直是天賜良機。

       他在正式到國防學院任教之前,先請得了一年的公假,讓他能有充分的時間,去閱讀、去思考、去搜集材料、撰寫講稿。然後,從一八八六年九月開始,馬漢便在一群人數不多的海軍軍官之前,發表了他一連串的講演。這些講稿從整理增刪後定稿,四年之後出版,便是今日世所週知的「海權論」。

       馬漢在寫給他在英國的出版人的一封信中曾強調,他使用「海權」(Sea Power)這個名詞乃是經過精心挑選的,因為把這個名詞放在書名之中。「才能促使讀者注意,並易於流傳。」當然,馬漢使用了「權」這個字,在蒸汽與電力剛剛興起,強權政治正在擴張的時代。等於是撥動了反應最敏銳的一根絃。

       「海權論」這本書,是馬漢得享盛名的原因;書中內容是記敘與解釋英國海權自十七世紀中葉到拿破崙戰爭時期崛起海上的經過。

【海權的六大要素】

       馬漢首先提綱挈領地說明了許多享有強大商船團隊國家的興衰的原因,並詳細說明一個國家

      在海上稱霸的必要條件。照馬漢的說法,這些必要的條件可以歸納為六項:即地理位置、天然地

      形(包括天然物產與氣候)、領土面積、人口數量、人民性格與、政府的性質。

       根據以上這六大要素,馬漢列舉事實,說明英國何以能勝過每一個對手的原因。根據他的解釋,所謂海權,絕不止於是海軍的武力,而應該包括強大的艦隊、商船團以及強大的海軍基地。馬漢寫道:「海權的歷史,就廣義而言,是在使一民族在海上或沿海地方實力強大,主要的是一部軍事史。」然而,他又強調說,海軍、戰爭,以至海上小型的交鋒,都僅僅是為達到目的所必須的手段。強大的海軍艦隊與活躍的商船團,相輔相成,皆不可少。國家的繁榮即以這兩者的聯合力量為基礎。

【強國的第一條件】

       談到地理位置,馬漢認為這是強國的第一條件;他是傾向於島國至上的。照他看,一個島國、地理位置,「既不需要被迫而在陸上自衛,又不需要經由陸上去擴張她的領土,」與那些大陸國家(或疆域中有一面是陸地的國家)來比較的話,島國實在佔盡了便宜。他舉出英國為例,來與法國和荷蘭相比較。在荷蘭近代史的初期,她必須保持一支強大的常備陸軍。並且不斷對外作戰以維護獨立。這就使得荷蘭財源枯竭。國力不堪負擔。法國也曾因為將其人力物力同時用於建立海軍與進行陸上擴張,備多力分,國勢乃致削弱。法國地位尤其有一更大的不利之點,那就是她的國土面臨大西洋與地中海,使得法國無法使用一支聯合艦隊。馬漢又指出,美國由於地理位置在兩大洋之間,所以也有與法國相同的弱點。他認為最理想的是國土居中,在靠近其主要貿易通道上,有良好的港口與強大的海軍基地,用以對抗外來的敵人,這將是極重要的戰略資產。他再舉英國為例,由於英國能控制英法海峽與北海上的貿易通道,所以能享有絕對的霸權。

       第二個要素是地形結構。馬漢說,「一個國家的海岸線是其疆界的一部份;凡是一個國家,其疆界易於與外界接觸者(在此一情形下即指海洋),其人民便較容易向外發展。與外面的世界相交往。」同時,為數甚多的深闊的港灣,也很重要。譬如以英、荷兩國為例,都是天然條件並不優厚,士壤貧瘠,氣候不良,所以這兩國的人民都比較樂於向海上找出路。向國外求發展。這是造成海權國家的條件。至於法國和美國,則都由於國內土地肥沃,物產豐饒,對於航海事業均不甚熱心,這種情形,至少在馬漢所評論的那個時代,是極為正確的。

       第三個也是最後一個天然條件b足以影響一個國家發展成為一個海權國家的因素,那便是國家疆域的大小。不過,馬漢所說的疆域,並不僅是指通常所說的國土面積總共佔多少萬平方哩,而是指其海岸線的長度以及其各港灣的特性,一個國家人口的總數。與海岸線總長度的比例,具有極大的重要性。馬漢曾舉出美國在南北戰爭期間交戰雙方的情形來說明:

       「如果美國南方人口數目之多,與其好戰的情緒成正比,而且海軍的實力能與其他資源狀況相稱的話,則以南方海岸線之長,港灣之多,都足以成為作戰時極有利的條件……然而,南方不僅沒有海軍。不僅其人民都不願到海上去……更由於南方人口數量根本與其所要防守的海岸線長度是不成比例的。」

【國民的海權意識】

       在檢討了三項天然條件之後。馬漢再繼續討論一國國民及其政府與發展海權之關係,第四項要素重點仍是放在人民的數目上;不過,在數目中間要再加區分。馬漢所論,「不僅是籠統的人口總數,而是指其人口中在海上生活,或至少有志於前赴海上工作的人數。這個數字無論是建立強大海軍或商船團,都是必須的。」

       關於這一點,馬漢舉出英國與法國為例。法國人口的總數原較英國為多。但是英國人樂於航海、經商,並且富有冒險精神。因而與法國之以農業人口佔絕大多數的情形相較便佔了上風。馬漢的結論說,「一國之中。有大量人口樂於從事與航海有關的工作,乃是成為海權國家的重大因素。在昔如此,而今亦然。」他認為,美國在這一要素方面的缺欠,情況嚴重,頗為可悲。美國在十九世紀末葉以後逐漸發展海權,如今成為海上最強的國家,未始不是由於馬漢的激勵所賜。

       馬漢所說的第五個因素,是國民性格以及其對於發展海權的態度。馬漢在書中指出,「古今幾乎皆無例外。凡是樂於經商的民族。往往是使一個國家至少一度成為海上強權的特別因素。」譬如說,英國與荷蘭雖然常常被稱為「小店主的國家」,實際上這兩個國家出海路對外貿易所獲得的權益和利益,遠勝於四處掘金礦的西班牙人和葡菊牙人;更非那些怕擔風險,吝於在海外投資的法國人所可望其項背。馬漢說,「樂於對外貿易的傾向,便包括國內必須生產某些物資以便輸出。這是發展海權國家最為重要的一種民族特性。」因為要對外貿易,所以就一定要發展航海,建立海權,這自是明顯的道理。

       馬漢並且相信,一個民族的「天才」也很要緊;此處他所說是指建立一種健全的殖民地體制的才能。在這方面。英國人又遠勝於法國人,「因為英國的殖民者很自然而且很自願地樂於定居在新的殖民地上。並且使他自己的利益與殖民地的利益融合一致;雖然他對於祖國的眷戀無時稍減,但他卻並不急於回歸故園。」法國的殖民地一般皆不及英國殖民地經營得法;西班牙亦然。西班牙的態度。是但求儘速壓榨新殖民地財富,而不願發展當地的資源,近似殺雞取卵。當然,殖民地制度根本是一應該廢棄的制度,但比較言之,英國對殖民地的經營。計劃比較長遠。為其他殖民國家所不及。

【政治制度與海權】

       最後,馬漢考慮到政府的性質與制度,對於發展海權的關係。他認為,「政府的形式與統治者的性格。對於發展海權具有極顯著的影響。」馬漢雖然在基本上是擁護民主政治的,但是他也承認,「暴君當政。由於能速作決定且貫徹執行,有時反而較自由民主的遲緩程序更能實現大規模的海上貿易與精良的海軍。……不過。其困難在於一旦那位當政者去世。難免就人亡政息,一切成就相偕俱去。」在馬漢看來,惟有英國的情形不然。英國早在任何現代國家之前成功地達到了海權的高峰;因此,馬漢認為對於英國的政治制度應加以特別注意與研究。在歷史上,幾乎每一任英國政府都志在控制海上的霸權,已達數世紀之久。不論甚麼人是在位的君主。也不問甚麼政黨是執政黨,英國人已經充分認識了英國必須保持海軍絕對強大,對於國家的基礎與前途,其有無比的重要性。

       在從歷史事實中討論了各種政府措施,與其人民在海上謀生的影響之後,馬漢將政府的影響歸納為兩類:一在平時,一在戰時。

       「在平時,一國政府可以按照其政策,輔助民間工業的成長,並鼓勵其向海外冒險謀利的打算;如果國內並無此等企業,政府就應首先倡導,創辦那些工業,振興對海外的貿易。另一方面,政府可能由於錯誤的措施而影響或阻礙了人民自行創業追求進步的發展。」換言之。政府的輔導與管制,都要做得恰到好處。

       第二,談到戰時,則海權取決於政府的態度,在建造、裝配,並適當地維護「一支武裝的海軍,其規模應與其貿易和航運等利益相稱。」同樣重要的是「保持適當的海軍基地遍佈在全世界相距遙遠的地方,如此則為和平目標的商船團,就一定有武裝的海軍艦艇在後面保護。」馬漢發現,美國在這方面顯有弱點,因為美國沒有殖民地式的和其有軍事性質的國外海軍基地。這種情形在第二次大戰以後已有改變。特別是由於航空母艦與核子潛艇的大量出現,使得海外基地的需要相對減低了。

【分析百餘年戰史】

       馬漢在提出了影響海權的六大因素後。乃就歐洲一百多年間(自一六六○年至一七八三年)海戰的史實,詳加分析。「海權論」其餘的部份便都是戰史的檢討。

       為了背景說明,馬漢先敘述了十七世紀末葉歐洲的一般情況,就中對於西班牙、法國、荷蘭與英國說得尤其詳細。這幾個國家也就是後來爭奪海上霸權的主要國家。在馬漢的心目中,那一段混亂時期的歐洲歷史,大部份就是西方列強爭奪海權的歷史。他的戰史檢討,始於查禮士二世的「荷蘭戰爭」,他強調英國的商業利益,與西班牙的「王位繼承戰爭」牽涉甚深;戰爭的結果使英國成為地中海的強國,奪得了直布羅陀海港與馬洪港。在「七年戰爭」之中,伍蘭甫的勝利是由於艦隊為後盾,打開了聖勞倫斯水道,阻止了法軍增援部隊的到達。在美國大革命時。海權的基本意義也曾明白地顯示出來。當時英國海軍軍力分割,無法對付法國與西班牙的聯合武力;因此,美洲的十三州殖民地才能夠乘時崛起,爭取獨立自由。

       馬漢的貫串全書的主要理論是,在海權與陸權之間,嚴密徹底的海軍封鎖,常常證明遠較一支常勝的陸軍更具有決定性的力量。

       馬漢的主要的傳記作者普樂斯敦上校(W. D. Puleston)曾說,「馬漢為了使他所寫的每一次海上戰役都能詳盡確實。曾費盡一切的心力。譬如寫到使用帆船作戰的時代,他就不辭勞瘁,從頭去學習用帆行船的方法,而且還要學習許多舊式的航海用語的意義,那些名詞都是帆船時代的產物,早在他還在海軍官校做學生時就沒有人用了。」

       馬漢在他的自傳中也描敘過他為了寫「海權論」所下的種種準備工夫,譬如用紙做的船艦模型,裝上帆之後,「重演」海戰的實況,藉此可以使他動筆時更能有真實感。

       馬漢寫「海權論」一書的主要目標,在他致書舊日長官魯斯上將時曾說得很清楚,他是要「寫一本批判性的海軍戰史,而不僅是一部海軍大事的編年史。」也可以說,此書的目的之一,是在指明海軍史與政治史之間互為影響的關係;因為馬漢深信,凡是能夠控制海洋的國家,便會成為一個經濟上的強權,居於主宰世界大事的地位。所以,以英國為例,在與她為敵的國家都漠視海軍的重要性時,獨有英國傾其全力,苦心經營。因而當法王路易十四和拿破崙的肆意擴張,不可一世之時,惟有英國能挺身而起。力挽狂瀾。照馬漢的說法,是英國「拯救了文明免遭毀滅。」

【最寶貴的「預言」】

       「海權論」這本書,一經出版立即引起全世界的注意與讚賞;有一奇怪的現象是。在歐洲所引起的反響比在美國反而熱烈得多。這本書出版後不久,就先後有了德文、日文、法文、義大利文、俄文和西班牙文的譯本。書的問世,使得主張海軍應大加擴張的人們猶如「增加了新的武器與彈藥」,格外振振有詞──尤其在英國、德國和美國,被人引述最多。

       一本書的名聲越響亮。批評者自然也就越多。其中有一個問題頗值得玩味,就是:如果馬漢的書是在不同的時代,不同的背景之下提出,是否也會發生如此廣遠的影響。

       馬漢的書可以說是適逢其時。正符合當時列強爭雄。大家都想要獨霸一時的時代風氣。所以馬漢之強調海權重要,好比是播種在肥沃的土壤中。當時,列強爭相擴張海軍,形成了激烈的競賽,同時。又互相競爭去開拓新的殖民地。所以,馬漢的書一出來就被人當作最寶貴的「預言」了。他列舉各種官方文件作為論辯的證據,以說明任何國家的福利,都以擁有海權為先決;這些論據正好為各國政府對其已經採行的或正在考慮中的擴張政策找到了合理的根據。有位英國作家說。馬漢的書「猶如火上澆油一樣,使每一個地方擴張殖民地的主張都振振有辭。」

       在英國,批評家們都向馬漢喝釆,認為他的「海權論」乃是讚揚「英國偉大的福音。」普羅斯敦更指出,他這本書「簡直好像是應英國內閣之命而寫的一樣,因為書中明白支持英國內閣所有的願望。」一位英國的海軍將領說,對於自一九○○年之後英國海軍實力之增強。「我們既不感謝保守黨,也不感謝自由黨;除了馬漢之外,我們誰也不感謝。」

       當馬漢於一九一四年去世時,倫敦郵報(London Post)曾著論追悼他說,「英國對於這位美國偉人負下了重債,而且可能是永遠無法清償的債,因為,他是殫思竭慮使英國海權哲學成為制式化的第一人。」

       當馬漢寫「海權論」的時候。值得注意的現象是:英國海軍正因財政問題而受到漠視。人員數額縮減至極限,其實力疾速削弱,已不能與法國和義大利建置新船艦分庭抗禮了。當時英國的船艦申,竟有三分之二未曾裝甲。所以馬漢強調海權的重要。而且一再強調英國增強現代化艦隊的必要性,都是切合時宜之舉,對於英國海軍後來的改組與強化,皆甚有貢獻。

       當馬漢於一八九三年和一九○四年兩度赴英訪問時,英國人對他的崇敬愛慕,流露無遺。他曾應維多利亞女皇與首相大臣的國宴,且是英國陸海軍俱樂部中正式設宴款待的第一個外國人;更難得的是,牛津大學和劍橋大學竟在同一個禮拜之間,致贈他榮譽博士學位。

       有位批評家認為「海權論」本是專門寫給英美兩國的人們閱讀。但事實上不然;他的書雖然用英文寫成。但很快就有了各種文字的譯木,德國和日本受這本書的啟迪與刺激尤大。德皇威廉二世在讀過他的書之後寫出內心的觀感,「我們的前途在海上,制海權必須在我們的掌握之中。」馬漢的書引發了德國軍政界建立新海軍的靈感。馬漢的另一位傳記作者曾寫道,「具有充分的證據顯示出來,馬漢在臨終前的幾個月中,為了戰爭(指第一次大戰)深為煩惱。特別因為他自己曾在無意中刺激了德國海軍的成長。」

       在日本的情形亦復如此,當時日本艦艇上每一位艦長都配發一本「海權論」,作為他必需的裝備之一部份。日本人急於學習西方的方法,因此便紛紛與馬漢通信,向他請教應該如何著手建立新式的海軍。艦上大砲的口徑應該多麼大小等問題。日本軍方曾擬以重金禮聘馬漢擔任海軍顧問,被馬漢委婉地推脫了。然而,日本軍方就從他的著作中得到許多理論的根據,他們亦步亦趨,一一付諸實施。因而日本不久便成為遠東地區實力最強的「海權國家」了。

       在世界列強之中,馬漢最迫切盼望他的書能發生影響的,自然是英國。但事實上美國卻遲遲不曾採納他的主張。馬漢深信,美國必須與其他列強去競爭海外的市場;建造強大的海軍。取得海外的海軍基地。最好能在西半球以外的地方取得新的殖民地。他在那時便已主張,美國應合併夏威夷,並將它做為重要基地。他更指出。加利比安海與美國關係密切的程度,與地中海對歐洲的關係一樣。而它對美國的重要性,待巴拿馬運河完成後自當更為加強。在「海權論」全書中,作者對於美國寄予特別的注意,並且分析了美國成為一個海權國家所具有的潛力。普魯斯敦在馬漢的傳記中寫道,「馬漢寫這部巨著,目的在重燃起他的同胞們對於發展海權的熱情。他相信美國人民一直過分熱中於向大陸的內地去發展,因而不必要地拋棄他們原有的一項偉大的遺產。他不要他的祖國效法路易十四時代的法國。後來成為一個陸權國家。」

【影響美建軍大計】

       馬漢的理論,使得兩位居於關鍵地位的大人物改變了態度;一是老羅斯福(Theodore Roosevelt),一是洛奇(Henry Cabot Lodge)。老羅斯福總統在白宮,洛奇在參議院裡,都成為最熱心於建造強大海軍的贊助人與鼓吹者。老羅斯福在馬漢的著作中。找到了他的「巨棒」政策最完美的表達方式;他就引用馬漢的海權理論幫助他贏得美國輿情的支持,使他在海上擴張的政策穫致民意為後盾。同時,在一八九○年代美國開始建造規模龐大的海軍,其間所受馬漢理論的影響,是十分顯然的。

       馬漢自「海權論」出版而一鳴驚人之後,又不停地發表了若干本書以及雜誌上的論文。他所寫的書籍和論文選集,共達二十卷上下。尚有許多期刊論文未及收入。其後他並動手寫一套「海權叢書」,其中最引人注意的是「海權對法國大革命與王朝的影響」,所討論的時間起自一七九三年,止於一八一二年。有人認為這本書比「海權論」更為週詳。引用與考訂官方文件也更為矜慎。他還寫過海軍名將納爾遜等人的傳記,及「海權對一八一二年戰爭的關係」等書。

       馬漢自認他對於海權的觀念並非他個人的創見,他舉出像培根(Francis Bacon)和拉禮(Sir Walter Raleigh)都曾在比他早三個世紀時就寫過這個題目。比他們更早的則有希臘時代的學者如蘇西戴狄斯(Thucydides)、克爾柯斯(Xerxes),以及齊米斯多庫斯(Themistocles)等人,也都在他們的著作中強調過海權觀念的重要性。然而馬漢的成就與影響都超越前人,這是由於他採取了一種特殊的方法,也就是他自己說過的,「對歷史加以分析,由連續若干年的當代重大事件之中。尋求答案以說明控制海權對某些問題所能得到的結果。……在此範疇中似乎一片空空,對我,等於是天賜的良機。」有些史學家認為。馬漢對於歷史的看法未免失之過分偏狹,忽視了其他許多影響歷史發展的因素;不過,他的確對於政治學和經濟學開拓了新的遠景。

       馬漢的著作在當時以及以後的百年間,都有極大的影響力與實用性。然而由於科學技術的進步一日千里,是否他的學說已經全落伍了呢?譬如說,空權的發展,包括原子彈與氫彈在內,是否都已駕乎海權之上?專家們在這些問題上意見並不一致。在第二次世界大戰期間,海權曾負起極為重要的任務,但是海權威力的發揮,就必須與空權密切配合;海上的戰艦如果沒有空中的掩護,便成了最容易遭受敵方攻擊的目標。二次大戰之後威力更大的核子武器發展以來。似乎給海軍的前途投下了陰影。一枚威力強大的炸彈,可使集中的艦隊毀滅或至少喪失其作戰力。不過,蘇俄近年努力建造潛水艇。以及美國大事增建航空母艦,都顯示即使在原子時期,海權仍有其重要性,不過不再似馬漢著書當時那樣具有決定性了。

       照學者們的判斷,做為一個歷史學者,馬漢身後恐無法如他在世時享名之盛。他的成就與其說是一個史學家,毋寧說是一個宣傳家。當馬漢逝世之時,美國確已達成了他鼓吹的目標──建立強大的海軍,修理巴拿馬運河使美國海軍艦隊易於調動,在拉丁美洲加利比安海與東方的太平洋中取得海軍基地。他並且看到他的哲學果然贏得勝利──「誰統治海洋,誰就能統治世界,」因而使列強各國瘋狂地擴充海軍。有一位批評家指出,「歷史上從沒有一個人像馬漢這樣直接而有力地影響到海軍的建軍原則,以及那麼多國家的國策。」另有一位法國軍事家說。馬漢在他在世之時,便「深刻地修正了他自己也生活在其中的歷史方向」。單憑了手中的一隻筆和頭腦裡的思想,掀起了這樣重大的變化。馬漢及其「海權論」自然要在歷史上佔一席地位了。